广阳郡治所冀县城北,临时垒土而铸的一处高台,却是旬日间人流往来如织,却是人人身骑骏马,背挂长弓,甚至绝大多数都还身穿在西凉军中并不多见的铠甲。
眼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却见以本地主人身份登上高台的赵昂高声呼喝道:“诸位,诸位,在下冀县赵氏赵昂,既然大家自发的都已经汇聚于此,想来现在差不多也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了吧?天子欲行祁山道,假途灭虢之心却是已经不言自明的了,我想问问大家,到时候天子的天兵出了陇关,咱们到底是聚拢兵马联手抗敌呢?还是各自躲在家中就当没有这回事不去参与呢?亦或者是干脆使为前躯,响应朝廷的征召随天子一同去断绝韩遂的退路呢?总该有个章程吧?”
却见下面突然有人问道:“真若是任由消息传播,郡中二十余家豪强及羌氐部落如何能够尽人皆知呢?我们可没有你们这么灵通的消息,这天子亲征的消息难道不是你们冀县豪强故意传播的么?谁不知冀县乃是广阳重心之所在,朝廷若收复凉州,冀县必定重新成为行政中心,你们既将我们聚拢于此,还说什么躲在家中听任不管的屁话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你们要挑了这个头去罢了,你不如干脆说明白,到底你们冀县赵氏聚拢我们于此,是想要取韩遂而代之做一做凉州之主,还是想把俺们这些人打包卖个好价格给朝廷,换你们自己的进身之阶?”
却是把赵昂给问的颇为尴尬。
而就在赵昂没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却将同为冀州豪族的姜叙昂然站起道:“阁下是河池的氐王窦茂吧,这话说的难听却也是不假,我们这些冀县汉人便是想挑一次头了又有什么不可的呢?若无我等联合你们,等天子的大军真的过了陇关难道你们不是只能坐以待毙而已了么?咱们广阳本身没什么险固要塞可守,与关中汉庭向来联系紧密,我也不妨直接表明态度,我们冀县姜、赵、王三姓都欲要投降天子,甘为前驱,如何?这难道不是我们凉州汉人,以及你们东羌人最好的选择么?”
这窦茂盘踞于河池,可以说是东部凉州中一个相当有实力的蛮王了,而河池却是又正正好好的卡在祁山道的必经之路上,朝廷既然决定走祁山道,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因此很自然的就接过了话头,成为实质上的氐人意见领袖:
“好一个最好的选择,姜叙,我知道你一直想当汉庭的两千石,把我们都卖了,让你自己加官进爵,这就是你所谓的最优选择么?弟兄们,朝廷兵锋正盛不假,但据我所知天子此行的兵马总共也只有一万有余,光是我老寇,麾下的壮士就比天子的兵丁更多,仅咱们这些人,凑出十万大军出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咱们在自家门口作战,兵力数十倍于敌,人家现在仅仅是放出些许风声出来就要投降,天底下何曾有过这样的道理?”
这时又有人说道:“可是那毕竟是天子亲临,不比旁的将帅,莫说天子只带了一万人,他就是只带一千,咱们又如何能朝他去挥刀?且不说天子自亲政以来,连我这边鄙胡族也知他有鬼神之谋,就算是咱们真的打跑了天子甚至杀死了他,咱们如何能够面对朝廷的雷霆之怒?如此光明正大的造反,难道咱们真的就只能追随着韩遂一条道走到黑了不成么?”
话音刚落又有人高声喊道:“咱们本就是造反,这反都造了十几年了莫非你此时方知,天子就算是有光武之能,朝廷就算是已经一统九州又能如何?以前咱们没有装备,将士们都只能以标枪作为武器,现在洛阳、长安这两座故都的武库已经尽入我等之手,军中有弓者十之五六,我等比之十年前强大了又何止十倍?”
“是啊,咱们凉州之地地广人稀,沿途根本毫无不及,朝廷就算派大军至此,大不了咱们化整为零,躲起来跟他们藏着便是,他们连找咱们都费劲,如何还能找得到咱们?大军来凉州一趟,光是辎重转运就足以将整个中原的数年积攒耗空,我等好好的在凉州过咱们的生活,大不了约束部众不去劫掠关中,不去平白的招惹朝廷,大家相安无事难道不是更好的么?”
这些话无论如何听起来都有一些强撑的意味,这话要是由西羌那些头人来说,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但毕竟他们都是东羌,毕竟这凉州的东部与幽州涿郡颇类,生产方式是半耕半亩,生活方式是胡汉杂居,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放弃坚固温暖的城池跑到大漠旷野中与汉军去玩捉迷藏呢?
然而这几句话却也着实是说出了几分这些凉州人敢于抵抗朝廷的底气所在,甚至隐隐的也算是表明了其众人真正的政治立场。
说白了,凉州的这些豪强和部落首领们从来也没有征伐天下的野心,正如朝中有不少大臣都主张放弃凉州一样,他们凉州人,那是真的也不想再投入大汉这个大家庭的怀抱了啊!
分裂凉州,就是大部分凉州人真正的政治诉求,为此他们这一百多年来大型叛乱三四次,小型叛乱无数次,还有比现在更接近成功的时候么?
说到底,这是民族矛盾的产物,然而也并不只是民族矛盾的产物,却是和现代社会的漂亮国几个南部州郡比较像。
当大量异族移民成为南部几州实际上的主体